一气儿看了《成记茶楼》和《大哥成》，说起来这两片，也曾在我硬盘里躺了三四年了，每次起了看掉的兴头，后来又转去别家，好片终于还是有些舍不得，看一部，就少一部了。今次看的一批SB片，最爱的是程刚和桂治洪，两个神人，一个长于故事，一个则是愤怒青年，都是气场极强的选手，程刚拍《十四女英豪》，生生把狗血的爱国情拍出了豪迈气，姑娘们槊血满袖，真一个豪气干云，教人一股冲天气灌入胸腔，分析不得，评论不得，只一个印象在内心绕了两圈儿，这导演，必是个血气满怀的入戏人。与程刚长在叙事力略有不同，桂治洪的优点则有二，一则他的导技了得，又具试验性，与同时代的SB导演相比，实在是高出一筹；再则他的片子，总撒发出一种极强的气息，或是戾气、或是魔怪气，再或者他温柔起来，教人看不下去，《捉鼠记》我只停在25分钟，那一种又似平常又似浓郁的幸福向往，害我娘炮兮兮到涕泪俱下丑态百出。《成记茶楼》和《大哥成》是个针砭时弊的片，邵氏除了莺莺燕燕的黄梅戏或者哼呼哈嘿武侠剧之外，时装戏常寒酸的看不下去，假模假式的片场里，是拍不出那一时的香港的。但桂治洪可以，他的长镜直落能在茶楼里行走，亦能拍到高楼大厦阴暗后巷里的罪恶，名流精英在电视盒子里侃侃而言，论及香港治安与国际大都市的比较，颇有些见过大世面的样子，而桂治洪却把个镜头死死摆在被阿飞压在身下的姑娘脸上，你能感到他的愤怒，他与大哥成胸中都燃着的一团火，纵便这世界怎样污糟，我始终想要做一个正直的人！前集桂治洪主要拍青少年犯罪，后集则更深入些，其中有意思的是，在面对暴力犯罪时，普通人在官方之外的另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。从某种角度来说，香港的黑社会功能上有点像居委会，小型的民事纠纷，如成记茶楼点心妹被烂仔欺骗，即可内部消化，无需警方介入。而暴力犯罪，甚或涉及到帮派斗争（集团间的利益冲突），大哥成式的组织就力不从心了，即便强出头硬上，结局也不大圆满（拆赌档一场就有点儿天真）。桂治洪对于大哥成式的组织有着多方面的阐述，既对大哥成在邻里纠纷上主持正义化解矛盾方面有肯定，也对其在组织居民，在自愿自治前提下的团结互助，维护群体利益上（比如社区治安）有赞赏，在肯定和赞赏之外，桂治洪对社区居民式“黑社会”的自我约束也有反思，大哥成近乎癫狂的仇视和暴力对待恶人，逃脱法律惩罚，都有将本就有缺陷的法治状况推向更恶劣局面的隐忧。桂治洪对当时的法治缺陷摆明了批判的态度，肯定了居民自治的长处，但批判不是全盘否定，肯定也不是无条件支持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不一概而论，有赞成有反对，有批判有反思，一个颇具时效性的针砭时弊片拍成这样，是他的本事。法律的失败，恶人的复仇，自然是为了将影片推向高潮，在此之前桂治洪将大哥成在居民中的地位推向了最高峰，这些铺垫将大哥成与恶势力的对决切入到剧力更强的轨道上去。唐佳先生奉献了职业生涯最佳的打斗场面之一，大哥成与众恶徒的打斗，切合了剧情，极具真实感。大哥成（及居民群体）的终极复仇之前，对警官的一番话，是对法治缺陷的集中批判：死刑的判决，根本不是对付杀人凶手，是对付我们手无寸铁的市民！此一番宣言，实在是陈观泰先生演艺生涯的巅峰时刻。彼一时拳头又够照，双飞脚快，在《打擂台》这样的茶楼戏中再现，却是举着抹布隐忍不发的落寞拳师了。